父親,告別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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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在場的親朋好友,父親於今年的三月五日凌晨逝世於台大醫院,享年六十有四,父親福氣薄、走得太早。在準備父親身後事的這段期間,柏哖一直在思考父親的人生留給家人和親友的是甚麼,和父親的幾位朋友聯絡時,我爸爸的好朋友們對我說了一些爸爸的事情,我發現我所認識的可能只是父親的一部分,我爸爸是一個重朋友,替朋友著想的人,我大哥性格比較內斂,不擅言詞,這點有點像我爸爸,因此由我代表,在公祭儀式開始前花些時間,柏哖想說些關於爸爸的小故事,爸爸不喜歡大家為他難過,我們今天熱熱鬧鬧的送他,希望藉由這短短的十幾分鐘的小故事,讓爸爸在我們心裡面陪我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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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先從我爸爸的個性說起,我爸爸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任何事情一但他決定了,就不太容易改變,即使所有的朋友都勸他,也是千軍萬馬拉不回,因此我們父子相處幾乎沒有一天不吵架,因為父子在固執的這方面非常的相似,所以難有溝通的機會,我父親雖然固執,卻是一個心軟而善良的人,雖然家裡環境不好,在病重的期間仍然願意每個月捐助少少的金額給慈濟功德會,平常我們父子在家中看新聞時,若是看到罪大惡極的新聞事件,爸爸一定會嫉惡如仇的說:「這有甚麼好審的?通通拖出去槍斃不就沒事了!!」若是看到新聞事件中困苦的人,爸爸也會說:「看看人家多可憐,可惜我們幫不上忙。」可惜父親走得早,不然有機會我一定要跟馬總統說:「我爸爸很適合當法務部長。」

 

我爸爸剛移靈到板橋殯儀館時,要在靈位上書寫他的祀號,來表現爸爸的一生,殯儀館的師父問說:「寫樸實可以嗎?」,最後我決定用「堅毅」,來表現我爸爸的一生。家父一生辛苦,十歲開始工作養家,做的都是勞力的工作,小時候工作養父母兄弟姊妹,十九歲離開家裡到台北來,白手起家的從農會的工人一直做到公路局、遊覽界,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血汗錢,在我的記憶裡面父親不曾替自己買過一件比較好的衣服,不曾自己去吃過一頓比較好的晚餐,小時候工作養家,成家以後工作養我們兩兄弟,他一生節儉而樸實,到了晚年因為家中經濟較為拮据,父親的節儉變得有點近乎小氣,但我心裡清楚父親若是手頭寬裕,其實他對朋友跟家人是非常大方的,父親生病後我常跟他說你福氣不太夠,因為你兒子對朋友也不小氣,所以手邊沒存甚麼錢,但這也證明我是你兒子,我們個性很像,曾經有一次我爸爸在病床上突然對我笑一笑說:「你的眉毛跟爸爸一模一樣耶!

」我當場沒說甚麼,一轉頭眼淚就掉下來了…「幸好,我爸爸沒說我頭髮跟他一樣」雖然現在好像有越來越像的趨勢。

 

父親年輕時是一個非常帥氣挺拔的男子漢,178公分的身高,以同年紀來說我和我哥哥都沒有我爸爸英俊強壯,父親當兵時是空軍儀隊第二名結業的,根據父親的回憶,原本他應該是第一名畢業的,但是在領獎那天看一個士兵態度太差,就出手輕輕的教訓了他一下,因此被記過處分,所以從第一名掉到第二名,我跟爸爸說:「就要領獎了怎麼不忍一下?」我爸爸說:「我如果知道那天要頒獎我也會忍。」事實上以爸爸年輕時的脾氣,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忍耐,父親年輕時個性較為火爆,晚年脾氣比較溫和,不像年輕時那樣衝動,有時我會忘了他以前的性格,但前年有一次我跟一位不講理的鄰居有爭執,幾乎要動手,我先跟我爸爸說這件事情,我爸爸說:「我回家前千萬不要跟人動手,有話好好說!

知不知道?」那天我出門工作,等到我回家時爸爸在客廳看電視,我餘怒未消的說明今天的事件始末,我爸爸都不講話,最後他說:「今天晚上到垃圾的時候遇到那個鄰居,他說下次你再這樣跟他講話,他要拿刀砍你,我已經教訓過他了,我叫他來找我。」這件事情讓我感受到我父親對我的關心,但我從沒對他說過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覺得我爸爸真是太帥了。

 

父親常說當兵時的故事,最傳奇的一件事情是他曾經在練習操槍時讓刺刀直接在大腿上畫了深深的一刀,仍然不吭一聲,直到血染校場被長官發現才送醫,我是一個連打針跟推拿都會哀哀叫半天的人,父親的氣魄我到現在都還學不來,在當兵的時候父親每天跑步總是全連第一名,柏哖大學時練習田徑,也拿過全校男子組八百公尺冠軍,我的體能雖然不像父親那樣優秀,運動神經不如父親發達,在跑步這方面總算沒丟父親的臉,大四那一年我們中文系代表北區的大專院校到台中參加全國大專接力賽,父親開車帶我們去比賽,那年我們拿了全國亞軍,我跟父親拍了幾張合照,這是我父親少數參與的屬於我們父子的榮耀的時刻。

我父親是我心目中的車神,他開了一輩子的
車,駕駛的技術確實非常的高超,我曾經親眼見識過他單手倒車路邊停車一次到位,在一個小小的車位上完全不用調整,這一點我怎麼學都不會,我沒有遺傳到他駕駛的天分,當兵時我學開大卡車,學了半天都不太會,但我爸爸這一生,所有的駕照都是一次搞定,也從沒上過駕訓班,他生前常嫌我開車技術很爛,我跟他說可能我哥哥比較有遺傳他的駕駛天分,我哥哥可以在海上駕駛幾萬噸的油輪,父親沒講什麼,但我相信他心裡一定也為哥哥感到驕傲。 

父親在生病的時候偶爾會提起他擔心的事,他擔心的總是家裡的事情,他對我說大姑媽是個很善良的人,爸爸交代我要常跟二姑媽來往,多關心二姑媽,爸爸總說二姑媽是家裡最辛苦最孝順的人,爸爸擔心姑丈的身體,常說姑丈是他這一生最尊敬的長輩,在父親住院的時候,他也常常聊到家裡面的事情,他提過大姊小蘭小時候陪他去送米,大姐的記性很好都會幫他記路,二姐小芬很久沒有見面了,有機會應該多連絡,三姐小琳小時候個子很小但是游泳游的非常好,爸爸還留下以前三姐比賽的獎牌做紀念,爸爸還特別跟我提到小雷哥小孩子非常聰明,來醫院看他的時候,還跟他講要他趕快好起來,爸爸心中的一家人一直都很多,包括他的兄弟姊妹,包括他的朋友,也包括我媽媽的親人,像我表哥阿旺,從年輕就一直陪著我們家,看著我們兄弟長大,阿旺哥哥今天家裡有事不能來,我爸爸生前常跟我說阿旺哥哥是非常難得的親人。當然爸爸最牽掛的是我們兩兄弟,他以前常說:「你哥哥身體太瘦弱,跑船很容易被人欺負。」也常擔心我,希望我早點成家,父親過世前兩天,我跟爸爸說,你走了以後我會很孤單,我爸爸說他也在擔心這件事情。

 

我知道在家庭這部分我爸爸心中一直有遺憾,他常常感覺到孤單,我們相處時幾乎每天都會吵架,但我爸爸是一個很容易知足的人,偶爾的關心他就會牢牢的記在心裡面,有一年他生日我幫他切幾個簡單的小菜,賣瓶啤酒慶生,當時我看不出來他有特別高興,最近聽他的好朋友說,爸爸隔天一直開心的對朋友說這件事。

 

對於父親的朋友們,我深深的感謝你們對父親的照顧,這十幾年來爸爸很不快樂,也只有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會很開心。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是他這一生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我常想父親的一生,最開心的時候一定是我們兩兄弟還小的時候,還有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在他臥病在床的這段期間,我問他要不要找朋友來聊聊天,我爸爸一直說:「不要麻煩人家,我朋友他們如果知道我生病,再遠都會趕過來。」,爸爸生病時氣色很差,人變得很瘦,我爸爸非常愛面子,很重視儀表,他也許不希望朋友們看到他憔悴的模樣,怕朋友們替他擔心。在朋友之間父親一直有好的人緣,常帶給朋友歡樂,但他其實是個內向害羞的人,他不愛拍照,拍照時總是躲到後面或是站在旁邊,他是個樸實無華的人,他曾經跟我提過告別式不要掛了滿牆的輓聯卻一個也不認識,今天會場的輓聯,都是柏哖一起工作過的長官或是幫助過我們的人,有總統馬英九,國民黨副主席詹春柏,台北市議員林奕華,青輔會主委王昱婷,副主委林辰璋,慈濟功德會,台中縣議會。

 

爸爸早年在公路局工作過幾年,雖然時間不長,但是父親重視朋友好相處,雖然離開幾十年了,仍然跟朋友們保持連絡,住院期間爸爸的老朋友張運招阿姨來探病時對我說:「平常時都是妳爸爸負責連絡朋友的,他如果走了可能這群朋友都散了。」,雖然爸爸走了,但是希望你們以後還是常常聚會,我相信你們在一起一定會常常想起我爸爸,就像我常常在某些時候想起他一樣。我爸爸過世的時候是凌晨,我一個人陪著爸爸,到了隔天一大早,爸爸的朋友嚴貽發叔叔來探病,雖然沒辦法見我爸爸最後一面,但也陪著我一起送父親,那時候我看我爸爸的臉好像在微笑,他一定很高興見到老朋友,嚴叔叔我很感謝你那時候陪著我。

 

這幾年家裡面不平安,奶奶去年過世了,今年父親走了,爸爸最尊敬的長輩,我的姑丈還臥病在床,父親過世前幾天跟我說:「要好好做人,做一個有用的人。」我希望爸爸不要擔心家裡的事情,不要有牽掛。爸爸留給我最大的資產不是財富,是一顆正直的心,我爸爸或許不是個富有的父親,也不是很完美的父親,但ä»
–一生都在為家庭付出,面對生活的困境從來沒有逃避過,他總是勇敢的面對那些壓力,一直辛苦的扛著這個家,或許在這個世界上他是個小人物,但在我心裡他是個努力不懈的榜樣。

 

父親臥病在床的時候,來自社會跟身邊的朋友關心不斷,柏哖都記在心裡,一直關心父親病況的朋友們不論是電話的問候,或是來醫院探病從未間斷,我的姑媽跟叔叔專程來醫院看爸爸,我大姊小蘭一直教導我怎麼跟父親相處,我表姐阿娥照顧我就像小時候她帶著我的時候一樣,阿旺哥哥一直幫我處理父親的很多事情,慈濟的師兄師姐一直來家裡關心爸爸的身體,關心家裡的經濟問題,我的好鄰居,我的大哥啟方一家人一直陪著我,這次爸爸身後事,幫了我很大的忙,還有其他許多的關心跟幫助我來不及說完,但我不會忘記。

 

我的朋友們每個人都曾經來醫院看過我,看過我爸爸。對於這些恩情,柏哖會記在心裡面,沒有朋友的關心,沒有在座學長們這許多年來的照顧,就沒有今天的柏哖,謝謝大家今天來送我爸爸,我們再看一些爸爸生前的身影,然後開始公祭的儀式,我們開開心心的送他,柏興、柏哖謝謝各位親友一直以來對爸爸的照顧,深深的感謝大家。

This Post Has One Comment

  1. 美人

    我相信廖叔叔是深愛你而正直的父親
    我已不記得為什麼打電話給令尊
    但是他耐心聽完我的自我介紹之後
    用一種冷酷且壓抑怒氣的口吻跟我說
    小姐
    我兒子有什麼才調(台語)
    你說你是他的秘書
    請問他做什麼大事業
    請得起你這位大秘書
    。。。。。。。。。。
    在我解釋清楚是系上的秘書時
    他才抱歉得說
    不好意思
    我怕年輕人不務正業
    在社會上受騙
    。。。。。。。。。。
    接下來的談話很順利也很愉快
    這是十年前的事了
    但是廖叔叔冷發飆的護子之情
    滿含著對孩子的關愛
    卻教人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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